“五”的啟示

五體法則、五種語言、五十年

畢春和（Chun-wo Pat）

平面設計史要從18世紀工業(yè)革命說起。直到20世紀的電腦時代，西方似乎一直占著上風，帶領世界潮流。新思想、新科技離不開拉丁字母的陰影和聯(lián)想。要想在國際舞臺上站穩(wěn)腳跟，對拉丁字母的研究舉足輕重，拉丁字母是世界通用體系，也是西文設計的母體。

首本把拉丁字母普及化的書籍是《古騰堡圣經(jīng)》，印于1454年，它是歐洲史上第一本活字印本。約翰內(nèi)斯·古騰堡大大提升了文字的藝術和宗教價值，他把文字變?yōu)橛洃浺曈X符號，存留和傳遞人類知識，使文化思想命脈延續(xù)。古騰堡的“發(fā)明”孕育了今時今日文字文化發(fā)展。他可說是西文設計之父。

從西方學術層面來說，如要主修平面設計/視覺傳達（graphic design/visual communication）專業(yè)，文字設計學科（typography）是必讀課程，它是視覺思考的軸心，橫跨各種媒體，甚至非藝術設計學科。西文設計的設計對象雖然只有26個字母，似易非難，但變化萬千、易學難精，它需要設計者掌握平面美學的基本元素，包括對比、平衡、網(wǎng)格、幾何、圖像等。教文字設計的老師有時費盡腦汁，不知從何入手，學生則難取其要。文字設計，難教難學，是老師和學生們的第一大挑戰(zhàn)。

我與《用字設計》結(jié)緣三十載，始于庫伯聯(lián)盟（Cooper Union，作者詹姆斯·克雷格前任教學院和《用字設計》的發(fā)源地），當時正是20世紀80年代，美國藝術設計學院進入電腦新時代。我旅美深造，是作者的學生，也是第一屆擁有電腦知識的設計專業(yè)畢業(yè)生。我還記得當年畢業(yè)作品用的是Helvetica字體（是《用字設計》的五體之一）。這件作品不但帶領我去耶魯大學進修碩士學位（Yale University，MFA），還不知不覺地塑造了今日我穿梭于學術和商業(yè)、跨越文化的形象和身份�；叵肫饋�，我不經(jīng)意地重走著詹姆斯的路——庫伯聯(lián)盟、耶魯大學、文字設計師、老師、作家。而《用字設計》仿佛是我這奇妙文字之旅的人生指南。

詹姆斯與我亦師亦友至今多年。雖然我已成為老師，但永遠是他的學生。彼此沉醉文字，追求其美其理。還記得任教帕森斯設計學院（Parsons The New School for Design）的第一年，我教文字設計不知從何入手，詹姆斯給我寶貴意見，提醒我老師的使命是教導學生懂得如何欣賞文字，了解其歷史發(fā)展過程，吸取其意。十六年后我轉(zhuǎn)教紐約市立大學柏魯克學院（Baruch College CUNY），專教文字設計學給一班主修商科的學生�！队米衷O計》依舊是我（和課程必讀）的教材，但我的教法截然不同，因為我面對的是一班商業(yè)思維學生。他們不著重過程，只追求效率效應、商業(yè)捷徑，有時還缺乏想象力。他們重量不重質(zhì)，字型的選擇多了、自主權多了，就容易混淆字的理。我的教法往往從基礎開始，一筆一劃一字一理，用五體法則局限他們的字型選擇，繼而啟發(fā)他們創(chuàng)作出無限的文字空間。我認為這些“局限”是初學者必備、創(chuàng)作過程必需的條件，它能使學生深刻理解字體的細膩精妙和萬變不離其宗的常理。

詹姆斯有退而不休的求學心態(tài)，他的教學平易近人、深入淺出、與時俱進。他明白數(shù)百年來的字體演變，按其個性、特質(zhì)歸納成五體，總結(jié)為法則。《用字設計》的另一特點是用詞樸實、不浮夸。我開始寫作生涯時，詹姆斯提醒我要避免生僻用詞來搬弄知識和追求所謂“高超”的設計學問�！耙磺袕暮啞保ā発eep it simple”）是他的人生格言、美學觀、教書和寫作心得。無論是設計或?qū)懽鳎�字的原意永不離它本體的閱讀功能（to be read）。它的美和用是加強可讀性、易讀性、趣味性，來刺激記憶和傳達語言。先用后美（form follows function）！五體是“內(nèi)文體”，是閱讀性字體，閱讀性強的設計便是好設計！

詹姆斯以學生為中心的教學理念，潛移默化、深深影響了不知多少著名設計師和資深教育者。我就是在這學術氣氛下成長、承傳他的“五體”哲學理念的�！队米衷O計》的“西文五體使用法則”理論清晰、易學易明，豈不是正正針對我剛才所說的“似易非難”“難教難學”的良方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