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呼喚童話
估計本書書名《教育應如童話般美麗》會讓一些讀者搖頭：教育怎么可能是童話呢？還美麗？
是呀，在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提高一分，干掉千人之類的勵志口號充斥于不少校園的今天，侈談教育童話會讓人覺得太烏托邦了。
然而，早在1996年，雅克德洛爾任主席的國際21世紀教育委員會向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提交了一份報告《教育財富蘊藏其中》，德洛爾為這份報告所寫的序言題目是《教育：必要的烏托邦》。
烏托邦一詞，指不可能達到的世外桃源，也表達了一種趨向未來的美好理想。德洛爾說教育是必要的烏托邦，意思是教育應該超越當下而指向人類未來的幸福。教育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它承載著人類的夢想，如果沒有了這個夢想，教育就沒有了意義。
作為一名有著40多年教育實踐經(jīng)歷的中國教師，我還想賦予烏托邦另一個含義，就是教育不但代表了人類走向未來的理想，教育過程本身也應該有著美好、情趣、浪漫、純真等烏托邦色彩。我們的校園應該灑滿陽光，校園的教室應該洋溢芬芳，教室的課堂應該充滿詩意……學校，應該是每一個孩子向往的地方！
然而，我們現(xiàn)在的教育是這樣的嗎？
中國當然有許多學校是非常吸引孩子的，無論是大都市的北京十一學校、育英學校，還是大西南的成都華德福學校和大山里的田字格小學……都是孩子們依戀的地方。像這樣的學校在中國顯然不止這幾所，限于我的視野，也限于篇幅，我不可能一一列舉。
但毋庸諱言，對相當多的孩子來說，學校并不是一個快樂的地方，而是一個想方設法逃離的牢籠。對此，用不著我拿出確鑿的調(diào)查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許多有孩子讀書的家長都會證明這一點。不然，怎么會有厭學的說法？
我的一個徒弟也是教師，他對我說，讀小學二年級的孩子有一天回來興高采烈地說：爸爸，明天不上課，老師說放假一天。耶！明天不上學嘍！原來，該市要舉行大型國際博覽會，為了避免交通擁堵，全市中小學都停課一天。孩子小，不懂學校為什么會放假，但明天不上課孩子是懂的，所以非常開心。
這位年輕的父親對我說：李老師，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孩子上一年級的前一天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的情景！這才多久啊，孩子就不愿意上學了！
可是，教育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啊！我爸爸媽媽都是老師。小時候，我經(jīng)常跟著媽媽參加她組織哥哥姐姐們（其實都是小學生）外出野炊、露營的活動。那時候，在我的心目中，上學就意味著好玩和快樂，意味著天上的風箏、原野的歌聲、山坡的炊煙，意味著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我當然明白，學校不是捏泥巴、滑滑梯的幼兒園，而是學知識的地方，不能只有單純的玩兒；但即使是課堂學習，也應該讓孩子有求知欲的滿足、好奇心的點燃和想象力的放飛……一句話，學習應該讓孩子有一種源于智慧的快樂！教師應該把孩子求知的目光引向廣闊無垠的宇宙，讓孩子的心中裝著整個世界，而不是將他們的心束縛于書本上那些必須死記硬背的知識點。充滿智力挑戰(zhàn)的學習，當然包括攻克難題的艱辛過程，但因為是主動超越自己，因而無論結果是不是滿分，其過程都是一種學習的享受。
我在大學四年級的時候，讀到了19歲的王蒙寫的長篇小說《青春萬歲》，書中洋溢的理想主義氣息，深深地感染了我，讓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未來的教育，我甚至感覺，這部小說就是未來自己校園生活的藍圖。
所以，從工作第一天到退休，我都努力讓自己的每一個班都色彩繽紛，讓自己的每一堂課都妙趣橫生。于是，有了未來班和谷建芬老師為我譜曲的班歌，有了峨眉山之巔我和學生躺在雪地上擺的一班二字，有了瓦屋山原始森林我和學生的探險之旅，有了我和學生在錦江之畔種下的一排排銀杏樹，有了我的學生走街串巷尋找成都公共場所的錯別字，有了語文課上學生之間關于巴以沖突或誰能奪得本屆世界杯冠軍的激辯……
幾年前，畢業(yè)30多年的學生和我一起騎游時對我說：李老師，當初你教我們的時候，我們每天都盼著上學！
這是對我教育最好的，也是最高的評價。
每天都盼著上學，他們盼什么呢？不就是如童話般美麗的校園生活嗎？
本書的不少文章，正是我童話般美麗教育的寫照。我希望通過這些故事，提醒更多的教育者特別是年輕教師重新認識教育的本色，意識到教育原本應該是給孩子們帶來現(xiàn)在的快樂和未來的幸福，而不是痛苦的折磨。讓我們的校園少一些內(nèi)卷的血腥，多一分和諧的溫馨吧。讓孩子們長大后想起校園生活不是不堪回首，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那是我生命歷程中一段陽光燦爛的日子！
我當然知道，今天的中國不可能回到幾十年前。人口由幾億激增為十幾億，計劃經(jīng)濟已經(jīng)轉(zhuǎn)為市場經(jīng)濟，由此帶來社會生活節(jié)奏的急速加快和就業(yè)競爭的空前激烈，都讓當今校園不可能再是田園牧歌。但是，無論國家和世界的經(jīng)濟、政治、科技、文化如何日新月異，人類所有的物質(zhì)文明和精神文明成果最終必須造福于人類本身，因此我們的教育應該隨歷史的前進和時代的發(fā)展，更加符合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而不是背離人性。人工智能時代，教育更應該有利于人的解放與自由，而不是讓新的科技成果成為應試教育精致的助紂為虐者！
今天的教育童話也許不可能復制昨天的模板，但應該也可能以新的形式展示教育的快樂！而快樂，正是教育童話的內(nèi)核。
無論如何，我們的教育不能再讓孩子們懼怕上學了。

2024年3月1日于成都至合肥的航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