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
獵人行動
一直到十月末,崔挽明才完成地里的育種工作,這些天下來,往往都筋疲力盡。但不管怎么忙,接兒子上下課成了他雷打不動的日常,精心備飯,陪寫作業(yè),洗洗涮涮。一天工作往往還來不及總結,腦子就不堪重任了。
電視里播報著中國進口大豆已經到了億噸級別,比去年增加了一千多萬噸。崔挽明閉著眼,靠在藤椅上,品味著身為水稻專家的那點兒尊榮,畢竟目前的中國水稻,不論是稻米還是種子都基本能自足。
不過,他明白,全球還有七億多人處在饑餓狀態(tài),而中國稻米近年來出口量超過兩百萬噸,以往都以優(yōu)質米出口為主,但今年對非洲增加供應,低價米的市場也在打開。
中國的稻米,已經為解決世界糧食危機作出了貢獻。他這樣想著。
同時也在警醒自己:種子創(chuàng)新不能停,中國水稻不能走大豆的路子,絕不能讓種子成為卡脖子問題。
他坐在陽臺上,手里端著茶缸,客廳黑洞洞的,只有兒子半掩的房門透出一絲半縷的光。看似平靜的生活下面,隱藏的是他難安的心。
樓下穿梭的車流還在為這座城市拼命,無數的生命個體仍在為生活透支著精神和肉體。崔挽明的茶水濃得發(fā)苦,喝了幾口便有些頭暈目眩。
法院對恩師秦懷春、妻子海青以及同行老熟人于向知的宣判畫面一下從他眼睛里竄出來,穿透他大腦皮層,來到鼻腔深處。他五官一緊,使勁搖了搖頭,隨即捂住耳根,拼命眨了眨眼,站了起來。
沒錯,這些人曾在崔挽明生活工作中留下了濃墨一筆,卻在竊取品種權等事宜上栽了跟頭,徹底在他生活的盤面落下了一層塵埃。
親友鋃鐺入獄,還是被自己親手送進去的,再正直忠誠的人也會心有痛苦。他甚至懷疑自己在此事的決斷上是否真的選對了,但這種懷疑經不起推敲,他注定要為了正義而承擔割舍之痛。
事業(yè)、親友、家庭,所有的煩心事雜糅成一個麻團,緊緊地粘在他喉嚨。
崔挽明不由自主燃起了香煙。才猛吸了兩口,兒子崔卓便趴在屋門口,穿著粉色睡衣,豎著蘑菇頭,呆呆地看向他:爸,你答應我不在家吸煙的,你騙人。
崔卓剛上幼兒園,但懂得了一些和大人的溝通方式。顯然,他很在意大人口里的話,在他幼小的心靈里,已經對是非真假有了判斷力。
崔挽明這才意識到自己行為的愚蠢,他看了眼兒子,將煙頭揉碎在煙灰缸,起身走了過去。
兒子,這次是爸爸不對,給我一次改錯的機會,好吧?說著,他將崔卓抱了起來,崔卓摟著他的脖子,用手指在他后脖頸戳著玩,下巴放在他肩上,看起來像個甘藍,兩個靈魂在安靜的夜融在了一起。
崔挽明感覺到,此時的崔卓似乎理解了家庭的處境。自海青入獄后,崔卓從未朝他要過媽媽,他就像一個男子漢那樣,理解了崔挽明內心的酸楚。
這可是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啊,一想到這,崔挽明手一緊,將兒子用力攥住,就罰我給你講故事吧,講爸爸的故事。
崔卓睡著的時候,已深夜十二點。崔挽明很想知道是什么東西奪走了孩子的睡眠。剛要睡,手機振動起來,他趕緊離開臥室,上客廳查看短信內容。
崔老師,是否有意來華河省發(fā)展?金種集團正融資擴張,機會難得,誠邀您加入。
短信沒有落款,崔挽明又沒存這個號碼,這突如其來的邀請讓他摸不著頭腦。工作剛在北川大學有點起色,又在林海省小小地出了把名,正是事業(yè)上升期。加上在打擊品種侵權一事上立了功,省里和校里必然會考慮他的發(fā)展。從哪方面講,他都沒有走的必要。
合上手機,就當是一個意外的玩笑吧,反正不清楚對方是誰,也就沒有思想負擔了。
奇怪的是,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了。一個晚上,這么多情緒涌入腦海,此時的腦神經比白天都要興奮。
金種集團,這個響當當的名字在他腦海里盤旋起來,將他那些友情親情師生情統統給壓了下去。
他不得不去思考,畢竟是一家國家級龍頭企業(yè)。要知道,在國內,這種級別的種業(yè)屈指可數,金種集團匯聚了農業(yè)全產業(yè)鏈的業(yè)務結構體系,尤其在原種研發(fā)推廣方面,絕對算得上頂尖企業(yè)。
這么大的企業(yè)是如何知道他這個人物的?不對,他甚至連人物都算不上,居然被獵頭當成了寶貝,這讓他感到費解。
但短信里提到金種集團面臨改革擴張,這么大的公司,有點風吹草動必然會引來媒體跟蹤,可他用手機搜了一下,關于融資擴建的話題一個都沒有。難不成這是公司前期計劃的一部分,還未對外宣傳?
興趣之門一旦打開,便再也收不住了。他馬上看了眼金種集團近期的股票走向,有了判斷。